我站在路口静静地望着墙角边的乞儿。
她很年轻，大概只有二十来岁，身上裹着破了洞的被毯，肮脏得已看不出原有的颜色。头发被发线的围巾包住，面孔略显苍白的。她有一双吸引人的眼睛，那双眸子在泪水中洗涤后像透着光的黑玛瑙。眼眶发红并有些浮肿，看上去大得惊人。她蜷缩着，整个人在秋风冷雨中瑟瑟发抖，看上去很孤独，很可怜。我奇怪：她的样子好熟悉。
乞儿盯住每一个过往的行人，眼中似有真情，是想在他们身上寻求些什么吧。但那又是一派多么繁忙而冷漠的景象，没有人回应，连“假意”也没有。偶尔有人在她面前停住，让她的破碗里响起钱币的摩挲声。她并不急切地感激，反而抬起头来和我一样冷冷地望着那人匆匆离开。她眼神失落了下去了，仿佛以为那人施舍的不是能让她实现温饱的家伙而是别的玩意儿，又或者只不过让碗中落入更多的扬尘。她是嫌弃钱币太少了吗？可当更多的钱被投下时，她也只是叹了口气，缩回身子，裹紧毯子的边角，继续用企望的眼神望着车来人往。
乞儿分很多种，她是哪一种？是贫民窟里出来的小孩，被人贩子训练成乞讨高手，还是为生活所迫，边跪求救济边诉说自己的血泪史？似乎都不是。她不看重钱，难道根本衣食无忧，不过是假装落魄，蹲在这里“体验生活”吗？但她那找寻的眼神，希望复而失望的模样，又让我怀疑这般猜测。唉，她真是神秘至极。
这时优雅地走过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，牵着个挂着鼻涕、走路还有些踉跄的小男孩。女人在不远处停住了，她在小男孩身边蹲下，打开黑色皮夹，抽出一张一元钱，轻声说：“乖，给那个姐姐。”小男孩很听话，拿了钱，迈着小而缓的步子走到乞儿的破碗前，边喊着“姐姐给你”边准备把钱丢下。突然一阵风吹来，它飘了出去。小孩摇摇晃晃地去把钱追回来，认真地放下，还压了压碗底，像是要把它粘紧一样。乞儿见小孩这般举动，欠身低头说了声：“谢谢你，小朋友。”然后投以注目礼望着他和女人离开，直到他们消失不见，她又暗淡了眼神，低下了头。
我看着小男孩认真的样子，动情了，又对她的反应感到疑惑，难道她也为一块钱动情了？
又走来了一位老大爷，大概出于热心肠，蹲下来和乞儿答起了话。
“姑娘，你多大了？”
“我二十了。”
“这么年轻为什么在这里乞讨？你的父母呢？”
“爷爷，我……”
“你是不是和家里人走散了啊？前面有个警察局，你可以去那里说说你的情况。这么冷的天……”
“谢谢您，我只是……”
乞儿有些激动，也不知她为什么激动，我看见她竟然落泪了。可能是太冷了，老大爷有些蹲不住，他站起来，蹒跚而去。乞儿仍用注目礼回应他的背影，然后默默地拭去眼泪。
老大爷真是好心。可我更奇怪了，这大爷连钱都没给，怎么乞儿就感激成这样呢？
我移动了几步，向乞儿靠近一些，却看见了她碗中厚厚的一叠钱，好几张十元、二十元，数目不小。她就这么贪心，还想讨得更多的钱吗？我顿时有点瞧不起她。但是眼见刚才的情景，她应该不是贪财之人呀！
我终于忍不住要探个究竟。
我先在她的破碗里放了钱，然后半站着，手撑住膝盖问道：“你为什么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！”她竟然打断了我。我掩饰不了惊讶的表情，听她继续说道， “你很倔强。你对他人给予的同情多少有些漠视，认为那只不过是施舍人自己为求得心安理得的手段，而并没有真正投入一份真心。你也很孤独。你一个人站在这里观察别人，猜测、臆想。你想编个故事，但并不是要讲给谁听，纯粹只是为了安抚自己头脑的空白、内心的虚无带给你的慌张。”
